小雪搀扶我起了身,我平静地要走。
却被小雪拽住,她哭丧着哀求我:“少爷,我们趁现在逃走吧,咱们逃得远远的,您为沈家牺牲太多,不该是您去陪葬的……”
她哭得悲悸。
我该怎么告诉她说,世上身不由己,无法抗衡的事太多了。
有时候死反而是一种解脱。
我笑着用替她拂去了发间雪,擦了她脸上珠泪:“小雪,你想喝茶吗?”
以往每到冬日,小雪便总会给我烹茉莉花茶。
她说茉莉花茶最是清甜,喝了热茶,寒冷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难过去了。
我问僧人寻了处厢房,为她烹茶。
烧炭取火,化开雪水,将茶水放入茶炉,洗了一遍茶还需再冲一遍,如此煮出来的茶水方能回甘。
不过这次,我还放了点迷药。
亲眼看着她抽抽噎噎将一杯热茶饮下肚,等她醒来,一切都结束了,人归于尘土,都会过去的。
待她趴在桌上沉沉睡去时,我将她的放籍书,定好的婚契,与丰厚嫁妆塞进她袖中。
我迎着风雪启程,夜色已深,风雪依旧不止。
我想等来年,我或许也该化作这世间飞雪,清风朗月,真正自由。
……
与此同时,另一边,从大昭寺返程马车上。
萧云柚眸色沉沉,眉间的阴冷浓得如树上霜冻化不开。
风雪簌簌落下。
景恒殿下掀开车帘,满目洁白,心驰神往:“萧云柚,又下雪了,真好看。”
他目光不移望着远处未知处,突的问起一件往事:“我听说三年前沈家出事,你跪在雪地求了萧相整整一夜,让他保全沈家女眷。”
“你血骨铮铮,曾发毒誓不再认萧相那个爹,你爱极了他。”
女人沉默不言,仿佛没有听见。
景恒继续说:“萧云柚,我与你阿姐各有苦衷,彼此错过数年,如今也破镜重圆。你当真要让自己遗憾终身吗?”
萧云柚仍沉默着。
脑海里却早已走马观花般放映起与萧云柚的从前。
恩爱时,他的一颦一笑。
分手时,他的疾言厉色。
重逢后,他的冷寂淡然。
和离这三年,他变了,她也变了。
官场如战场,一路明枪暗箭,她是尸身血海闯过来的。
他说想要荣华富贵,如今她有了;他若想要权势,她亦有保全他的能力。
可同行三日,他还是一眼未曾看过她。
她问过他是否自愿,只要他说他不愿,哪怕是虚假情意,哪怕是机关算计,她也甘之如饴,愿重嫁他为妻。
甚至这一路,她身着红而不艳的赭红,旁人瞧了便可知,她并非真正的新娘,她是替坐轮椅的长姐来的。
如此明晃晃,且他都是知道的,他也未曾问过一句。
一句都没有。
她方才明白,过往一切他早已释怀,困在过去的只有她。
被他撕碎了的她。
她婚前便答应过他,只要是他想要的,天上星海底月她都替他寻来。
她想清楚了。
他既是真心喜欢那风流女子。
便由她来替他扫清障碍,护他余生周全。
萧云柚握着手心,那条被血浸染湿透,还没来得及挂上去的祈愿条,上面是她秀丽字迹——
【愿萧云柚得偿所愿,事事顺遂。】
……
腊月十八,巳时。
景恒殿下热热闹闹上了马。
红妆十里,送嫁队伍浩浩汤汤,所有的人脸上都布满喜色,唯有萧云柚除外。
她眸色沉沉,表情冰冷仿佛含了冰碴。
与萧云柚成婚时,她已与相爷父亲决裂,只是京郊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教头,囊中羞涩,捉襟见肘。
变卖了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都写不满一张嫁妆单子,又适逢国丧,两人是着青衫拜的堂。
那日,她与他发誓。
日后定要穿上凤冠霞帔,十里红妆再嫁他一次,补上婚嫁之仪。
成婚三年,她未有一刻忘怀。
然而就在昨日,她那般视若珍宝的人,却被人用了漆黑棺木迎接。
他就那般爱她吗?如此屈辱也自愿忍受?
衣角都让她攥变了形。
想不通,理还乱,索性从思绪中果断抽身,
怔然回神时,忽见巷口一口黑棺缓缓而出,骇人的是,棺身上绑着红色绸带,还贴着大红囍字。
晦气二字顿时直冲萧云柚脑门。
她下了轿子来到发丧队伍前。
可一腔怒气又在看到段小将军的牌位后,消了个干净。
她与段听晚曾一同在战场浴血,一月前,她战死身故,令人唏嘘。
萧云柚眉心紧拧,不解问送葬的段家家丁:“段小将军不是十日前已经身故吗,怎今日才停灵发丧?”
家丁恭敬回她:“回大人,我家将军七日前便发了丧,今日发丧的是她的夫君沈家郎。”
萧云柚疑惑更浓了
“我怎记得她生前并未嫁人,何来的夫君?”
“将军您没有记错,我家小将军生前的确并未嫁人,正因如此,我家老夫人怜她未能人伦成家早逝,便为她结了门幽契。”
“棺内躺的便是昨日才殉葬的郎君,说来还跟您是同乡呢。”
萧云柚心头突然一阵道不明的慌乱。
“同乡?”
家丁对上她眼底的茫然,慷慨解惑道:“是啊,大人贵人多忘事,三日前我去接亲,我家姑爷的喜轿还与您的喜轿相撞了。”
他说着,脸上笑意又淡了些。
“天可怜见,景恒殿下是娶了佳人,而我家沈姑爷却是饮了毒来赴黄泉,剧毒断肠散,也不知他如何捱过来。”
家丁叹道:“他与您同行而来,您一路未见他异样吗?”
再抬眸,就见萧云柚脸色煞是阴郁:“你家沈姑爷,姓甚名谁?”
家丁遂拱手,忙不迭郑重如实禀报:“我家殉葬的姑爷,是京城前太傅的庶长子,姓沈,名观复。”
沈复萧云柚小说 雪覆年年人未归小说全文阅读 试读结束
